武術訓練缺失之三 ——精細的空間思維

傳統(tǒng)武術面臨挑戰(zhàn)，需要自我完善。有必要認真思考今天的武術訓練缺少什么，是什么訓練缺項影響了武術的實戰(zhàn)能力？

時空問題在武學中第一重要，時空比力量更重要。然而，遺憾的是，翻遍中國武學典籍，對時空問題的討論少之又少，大量的論著只是集中在人體和勁力方面。邱海洋博士認為，武術訓練缺少精細的空間思維，是一大遺憾。

空間問題涉及方向、點線面體轉(zhuǎn)換、軌跡、位置和距離感等方面，受篇幅限制，本文先講解方向，其他問題參見《中國武學》一書。

目前中國的武術教學，往往停留在人體和勁力問題上，講究內(nèi)勁兒、外勁兒，明勁兒、暗勁兒，講究勁力順遂，譬如說剛?cè)帷⒖炻?、整散等，從養(yǎng)生練功的角度是可以的，但是從搏擊的角度，不講空間則拳術運用不靈。所謂“數(shù)年純功不能運化”，就是因為缺少對時空的理解。必須把人體、勁力、力學、時空全部理解了，才能把握拳術技法的真諦，才能得心應手。

這非常類似于臺球運動，初級階段是練習熟練地運用球桿，正確的姿勢，便于揮桿發(fā)力，進而做到人桿一體；接下來就要研究球，研究球體上不同的位置，用桿擊打球的什么位置，主動球撞擊被動球的什么位置；再進一步，研究案臺，設計球在案臺上運動的軌跡，停留的位置等。位置和軌跡就屬于空間和力學的范疇。

臺球運動中，球桿與主球的接觸點，我們稱之為“擊打點”或“擊點”。球手用球桿擊打不同的擊點，主球會產(chǎn)生相應的運動軌跡，因此，主球運動軌跡隨著擊點的不同而千變?nèi)f化。對于初學者，可將主球上的擊點定為9個基本點，即左上點、左中點、左下點、中上點、中心點、中下點、右上點、右中點、右下點，如圖6.79，仿佛八卦九宮方位。

圖  臺球擊點

當擊打主球中上點時，由于主球受到一個高于重心的水平方向的力，主球會沿著球桿方向前旋轉(zhuǎn)運動，當主球碰撞目標球后，主球仍會向前運動一段距離。當擊打主球中心點時，主球在其重心水平方向受到一個推力，撞擊后主球在一定距離內(nèi)先向前平行滑動，然后由于慣力作用再向前旋轉(zhuǎn)前行。

當主球碰撞目標球后，主球則會停在碰撞位置上；當擊打主球中下點時，由于主球受到了一個低于重心的水平方向的力，主球一開始向前平行滑動，在向前平行滑動的瞬間便反方向旋轉(zhuǎn)滑行，當主球碰撞目標球后，主球向后反轉(zhuǎn)滑行。而擊打左中點、右中點時，由于存在左右方向的偏心力矩，主球會發(fā)生左右旋轉(zhuǎn)前進。當擊打主球左上點、左下點、右上點、右下點時，主球不僅存在左右方向的偏心力矩，還受到了非重心水平方向力的加速，而產(chǎn)生相應的運動軌跡。

當球技提高后，球手擊打主球的擊點范圍進一步擴大，從9個擊點到17個，再到33個，甚至可以更多，無限細分，密密麻麻遍布整個主球的可視面。此時，球手球技臻于上乘。從臺球運動的精細程度來看，今天我們武術運動的精細程度還遠遠不夠，歷史上對絕代功夫高手的傳說，完全可能是真實的。

倘若一個小小的臺球，在半個球體上，可以分成30多個點來選擇打擊部位，那么，按照同樣的比例，偌大的人體，又可以區(qū)分多少個不同的點位呢？如此精細地區(qū)分打擊部位，比點穴還精確。

二、十大方向

習練武術，需要知道十大方向，包括前后、左右、上下、正反、內(nèi)外。前后、左右、上下構成了空間的三維結構，叫作“六合”。正反，就是順時針旋轉(zhuǎn)和逆時針旋轉(zhuǎn)，增加了螺旋之后，空間變化了，更加復雜了，可以把三維變回二維、一維。太極拳中的螺旋纏絲勁兒，通過旋轉(zhuǎn)，增加了方向的復雜性，增加了力的多變性。另外，人體有內(nèi)外之分；二人結構也有內(nèi)外之分，御敵于國門之外，與放對手進入我的圈內(nèi)是有明顯區(qū)別的，所以有內(nèi)門與外門之分，練拳和應用時應當注意體察。

與十大方向相比，“太極十三勢”關于方向的論述是“前進、后退、左顧、右盼、中定”，講了五種行進方向，這是不夠的。中定大概相當于上下一維吧。

（一）技法伴隨方向

在武術中，技法總是與方向分不開的。

左右方向的技法主要有：扇、搬、攔，左右掃腿，左右勾踢，左右捋帶等。扇，就是用手掌左右扇拍對手，主要攻擊對手頭面部，又分為手心扇和手背扇。搬和攔類似，左右格擋對手來勁兒，如搬攔捶，槍法和抖大桿中的“攔、拿、扎”中的攔。

向上方向的技法主要有：架、撩、豁、捧、上掛、挑、頂、上踢、上勾踢等，如上架、上捧，劈掛拳中的掛等。

向下方向的技法主要有：劈、砸、下栽、下按。如下劈掌、下劈腿、砸錘、下栽錘等。

向前方向的技法主要有：推、擠、前踢、刺、沖、闖、前靠等。如打法中的前沖拳，推手中的前擠、前靠，器械中的刺槍、闖槍等。

向后方向的技法主要有：捋、帶、后靠、后肘、后掃腿、后勾腿、后踢等。

內(nèi)外之變，如內(nèi)變外，外變內(nèi)，主要靠圈纏之法和步法移位完成。例如，圈纏對手手臂，可以將我之手臂從對手手臂外側(cè)進入其內(nèi)側(cè)，也可從內(nèi)側(cè)繞至外側(cè)；步法變化，可以從對手兩腳之中，謂之“中門”，移至對手單腿內(nèi)側(cè)“邊門”，也可移至對手身后“外門”。

順時針和逆時針旋轉(zhuǎn)的技法主要是順纏和逆纏。以右手為例，順時針方向旋轉(zhuǎn)手和腕、臂，謂之“順纏”；逆時針方向旋轉(zhuǎn)手、腕和臂，謂之“逆纏”。

（二）槍棍刀兵器運用中的方向

長棍和槍攻出去，按雙手之力的方向與棍身方向的關系，可以分為兩種：一種是“揮擊式”攻擊，手力作用方向與棍身近乎垂直，如橫掃棍、劈殺棍、拋棍、挑抽棍等；另一種是“沖擊式”攻擊，手力與棍身成一直線，為刺戳，如中平槍、鎖喉槍等。如果對方用刺棍、刺槍，力量強部分在棍端；如果對方劈棍、掃棍，最大的威脅處在棍尖及棍梢所掃過的弧形帶上，劈掃棍力量強部分在離棍頭較近的棍梢段。

短棍和短刀的攻擊路線主要有九個，即左右水平方向、上下垂直方向上、斜上斜下、從左向右、從右向左和直線前刺。以人體為中心，構成了一個“米”字形。九種路線在刀法則分別為：“正劈”、“右砍”、“左砍”、“左掃”、“右掃”“左撩”、“右撩”、“逆撩（下撩）”“刺”。還有一些不過是動作略變其形和攻擊角度略加變化而已。

三、左右無向，上下顛倒的故事

功夫高手必須克服方向的局限。在金庸的筆下，有兩個人的武功克服了方向的限制：一個是周伯通，左右互搏，實現(xiàn)了左右無向；另一個是歐陽鋒，倒練《九陰真經(jīng)》，結果經(jīng)脈倒轉(zhuǎn)，以手為腳，上下顛倒。

中國道家的功法修煉，特別強調(diào)顛倒，有一種說法叫作“順之成人，逆之成仙”。老子“大逝遠反”的時空觀講的是無向性，后世的太極圖所闡釋的道理之一也是無向性。太極拳的高級階段，也要做到無正反順逆之掛礙，隨曲就伸，粘連黏隨，隨心所欲。

拓撲學中與空間有關的莫比烏斯圈和克萊因瓶